【48812】避忌字能否为《兰亭序》真伪添一别证
时间: 2024-07-11 17:04:46 | 作者: 乐鱼leyu体育官网
王羲之所作《兰亭序》,无论是文章,仍是书法,历代传诵摹写,是我国文化史的标志符号。可是,环绕《兰亭序》的争辩也许多,其间最引人重视的论题,便是《兰亭序》是否为王羲之所书的真伪之争。
祁小春先生新著《柳斋兰亭考》,会聚概括了他多年研讨《兰亭序》的成果,其间最重要的论说,是《〈兰亭序〉的“揽”字与六朝士族的避忌》一章(下称“《揽》文”),作者在跋文中说:“就《兰亭序》真伪问题提出了迄今为止无人注意到的问题。”
《揽》文首要观念是:《兰亭序》中两次写到“揽”字,是王羲之为了避忌曾祖姓名中的览字(王羲之父亲王旷,祖父王正,曾祖父王览),加了扌偏旁,改览成揽。《揽》文又经过调查魏晋时期避忌办法,以为用揽代替览来避忌,不合乎其时的避忌标准。以王羲之的士族子弟身份,不或许接连两次以过错的揽字避忌。由此推论,《兰亭序》后半部分文本,或许并非出于王羲之手。假如连文章都不是王羲之写的,《兰亭序》书迹是否出于王羲之亲笔,就更可疑了。
《揽》文的推论,其条件好像还存在疑问:榜首,《兰亭序》中的揽字,是否或许并非避忌?第二,即使书写揽字是为了避忌,这样写就必定违背其时避忌的标准吗?
晋初国讳,只上溯司马懿、司马师、司马昭三代(司马师、司马昭为兄弟,实践避忌到祖父),司马懿以上不须避忌。其时的太常博士孙毓以为不稳当,建议追讳七庙,上《七庙讳字议》,文中说:
奏议尽管评论的是国讳,但从一个旁边面证明,其时士人避家讳或许只避忌祖父与父亲的姓名。
《揽》文整理出魏晋时期士族犯忌实例27个,其间避忌父亲姓名的19个,避忌自己姓名的3个,避忌祖父姓名的2个,还有国讳1个,官讳1个,不确切名讳1个。在2个避忌祖父姓名的实例中,又是将父亲与祖父连在一起避忌的。由此可见,其时独自为祖父避忌的实例已少,为曾祖避忌的实例更似未见记载。
还有一个反例旁证。东晋时期的闻名文学家陶渊明,其祖父名茂(《陶渊明年谱》,中华书局,1986年),但《陶渊明集》中的《拟古九首》,其九有:“枝条始欲茂,忽值山河改。”《陶渊明集》版别极多,也有宋本传世,据中华书局1979年的校勘本可知,这一诗句中的茂字,传世诸本并无改异处。可见陶渊明并不避忌其祖父之名。
假如王羲之不避忌览字,《兰亭序》中“每揽昔人兴感之由”与“后之揽者亦将有感于文雅”这两处,按其文义,都应该直接写为览,这儿写成揽,是啥意思呢?
按《兰亭序》书迹中,有许多运用通假字的状况。钱基博先生所著《我国文学史》中,录有改正通假字之后的《兰亭序》全文,比对如下:
揽字《说文解字》没有录入,后来多以为《说文解字》中录入的擥字,俗写作揽(王筠《说文句读》),其转义是撮持、敛置,又引申为总揽、聚揽之义。把擥(揽)的字义代入《兰亭序》,好像也能够说通。“后之揽者亦将有感于文雅”——可所以指把写有《兰亭序》的这张纸持在手中的时分,也将引发对文章的感念。“每揽昔人兴感之由”,结合下一句“若合一契,未尝不临文嗟悼”——可所以说总揽一切前人鼓起感念的由头,假如“合一契”,没有不“临文嗟悼”的。裴松之注《三国志》,引证东晋孙盛著《魏氏春秋》,说诸葛亮“夙兴夜寐,罚二十以上,皆亲擥焉”,这儿的擥也是相同的意思。
并且,揽字自身也有看的意思。《庄子·在宥》:“此揽乎三王之利”,汉代枚乘《七发》:“流揽无量,归神日母”,甚至明代《徐霞客行记》:“揽洞前局势”,都用的是以揽为看的意思。从这个方面说,王羲之书写揽字,或许仅仅是如前面那些字例相同,写了一个通假字罢了。
下面再说说第二个疑问,即王羲之为曾祖王览避忌,把览字改写成揽,或许并不违背其时的改字避忌标准。
《揽》文首要证明的,是用揽代替览来避忌,不合乎其时应有的避忌礼法。确如《揽》文所言,假如用改字的办法避忌,更标准的是用一个字义相通,但字形、字音不相同的字来代替,即同训代换。如避忌晋武帝司马炎,遇炎字就改为盛字;避忌晋元帝司马睿,遇睿字可改为明字。这样的避忌办法,多用于避国讳,《揽》文汇集了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国讳30余例,兹不重述。
而士人世避私讳或家讳,《世说新语·文学》第77则颇有代表性:庾阐写《扬都赋》,有一句“比德则玉亮”。其时另一位重臣庾亮要来看这篇赋,为了避忌庾亮的姓名,庾阐就把此句改为“比德则玉润”。这代表了祁小春先生确定的其时改字避忌之标准。
可是,相似王羲之以揽代览,用改易偏旁来改字避忌,也有不少比如。陈寿作《三国志》,为了避忌司马懿,将张懿的姓名写成张壹,减损了懿字的偏旁。其时,为了避忌司马师,将传说中的风神——风师,改称风帅,也是用减损字的笔画来避忌。
更有代表性的,是《揽》文重复举证的王舒之例:朝廷让王舒担任会稽内史的官职,王舒是王会之子,为了避忌父亲的姓名,王舒表明不能去会稽当官。后来朝廷将会稽改为郐稽,王舒不得已只好去任职。这个比如当然能够阐明,将会增加偏旁改成郐,并不严厉契合避忌标准,所以王舒并不满足。但一起也恰恰阐明,改易偏旁改字避忌的办法,其时也是运用的。当然,会与郐不光字形不同,字音也不同,而王羲之改览为揽,尽管字形不同,字音却相同——两者比较,王羲之是自己可控的改字,王舒是自己不可控的改字,王羲之反而改得更不严厉——但这一些状况是不是能够理解为,这两者是宽严之分,并非对错之别?
与此相似,其时避忌司马昭的姓名,将昭改作邵或韶,也是经过改易偏旁进行避忌。《揽》文对此的解说是,这些改易偏旁的避忌,字音、字形甚至字义都不同,而揽与览字音相同,所以不合标准。用改易偏旁的办法改字避忌,必定要字音不同才能够吗?
公认比较可信的王羲之传世书作(摹本或记载)中,王羲之写过“政”与“征”字:《十七帖》中,有“足下本年政七十耶”;《淳化阁帖》中,有“送此鲤鱼,征与敬耶不”。与此一起,王羲之还会将正月,写成初月。
对待这一现象,从宋代起,人们一般以为,这是王羲之避忌祖父王正之名,或许用政、征代替正;或许逃避正字,改用初字。
这两种状况,后者“以初代正”契合改字避忌的严厉标准,问题出在前者。政与正,都是“之盛切”,同音。征,《说文解字》“从辵,正声”。这两个字与揽字的状况相同,改字避忌而字音相同。
假如依照《揽》文的推论观念,《十七帖》与《淳化阁帖》中的这两段,也应该是伪作。
《揽》文欲证明览改揽不契合避忌标准,然后确定《兰亭序》之伪,但一起又不能否定呈现相似状况的《十七帖》、《淳化阁帖》之真,因而解说说,王羲之用政、征代替正,并非是避忌,仅仅同义字之间的假借。其首要理由如下:
一是正与政假如作为名词,如正月,就需要避忌,所以王羲之才把正月改作初月,而不能不标准地把正月写成政月。正与政、征假如作为动词、副词,词义能够互通,此刻将正写为政或征,是假借,不是避忌。也便是说,假如词性是名词就要避忌,词性是动词、副词、就不必避忌。已然不是避忌,则同音无碍。至于古人为何只避忌名词,《揽》文以为避忌意图是避忌祖先之名,所以名词避忌要求最严。
二是正作为政、征的部首字,好像横、撇、捺等笔画,因而能存其音形而不讳。
名词、动词、副词之分,爰自近代,古人用字并无此类概念,怎么按词性避忌?即使今日按词性剖析其时避忌状况,《世说新语》记载,桓温的儿子桓玄,听人提到“温酒”,以为犯了自己的家讳,便以手巾掩泪。此处温酒之温便是动词,相同要避忌。《世说新语》又载,钟繇之子钟会,被他人用家讳恶作剧,说他“望卿遥遥不至”;《南史》载王彧之子王珣,读《论语》至“郁郁乎文哉”一句,被人问何不避忌。这儿繇和遥、彧和郁都是字义互通的通假字,并且也都没有作为名词运用,可见非名词的通假字,相同要避忌。此其一。
政字的部首,可所以正,也可所以攵;征字的部首,则是彳,正在政、征二字中,并非部首字。这一时期创造的《颜氏家训》载,有避忌云字的人,将纷纭改为纷烟,云之于纭,也相似《揽》文所谓“部首”的一部分,且纷纭并非名词,为何也要避忌?此其二。
汉字有多义性的特色,从一个字引申出来,常兼有名词、动词、形容词、副词许多词性,若以此作为是否避忌的根据,不免烦难无据。
综上所述,王羲之在《兰亭序》中两次书写揽字,或许并非是为了避忌,也或许增加部首的同音改字避忌办法,在其时是能够的。因而,从揽字的避忌视点,不能推论出《兰亭序》后半部分文本有问题,无法为《兰亭序》真伪添一别证。